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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修林|19支当20支卖,小烟摊的“一招鲜”(上)

特别约稿 南湖雅集 2022-04-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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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支当20支卖,小烟摊的“一招鲜”(上)


李修林

 

当年摆烟摊时,七墩忽发奇想,出怪招将19支烟当20支卖,本意是占小便宜,哪想到歪打正着,反倒养成了薄利多销的习惯。这不经意的“一招鲜”,让他生意爆好,20多年赚了一百多万。 
 
七墩本名钟旭明,又黑又矮又丑,一脸沧桑,沟壑纵横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七八岁,就像一个小老头子。又成天哭丧着脸,阴沉,阴郁,不苟言笑,苦大仇深。因为这个模样,加上又排行老七,大伙便给他取了个“七墩”的绰号。 
 
我和七墩是同学,一度还曾是邻居,但当年除了去他烟摊买过烟外,没有任何交集。直到退休后,多次同学聚会,交流才多起来,他只言片语透露出很多精彩,很多无奈,我才对他刮目相看,又约他摆谈。 
 
大雪已过,天气转冷,手脚有些冰凉。在光大街一个叫“欧典”的茶坊里,我们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,边叫茶边落座,上午9点不到,茶客稀少。上茶后,我才细细打量他,已经歇业6年,脸色白多了,线条也显柔和,还喜欢说笑,看上去心情很好。 
 
闲聊了几句,我便进入正题,请他说说摆烟摊20多年来发生的故事。他咳嗽了一声,像是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,“从哪里说起?”我回答,“想到哪说到哪。” 
 
七墩便开始说话......
 
 
1
 
 
1992年7月的一个深夜,我正准备收摊时,一辆黑色小车“咕”的一声,停在离我烟摊5米开外的马路边上。年轻司机摇下窗玻璃,大呼小叫,“拿两条阿诗玛!” 
 
我喜出望外,收摊生意!还是大生意!生意人图吉利,讲究个开张生意和收摊生意啥的。开张生意好,意味着整天生意都好,收摊生意好,那就第二天生意也好。 
 
我忙拿出两条阿诗玛,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递给司机,司机往后座一指,我就把烟递给后座。后座也是个年轻人,他左手拿烟,右手假装摸钱。哪知司机突然一踩油门,小车一溜烟跑了。 
 
我回过神来,一边大喊,“烟烟烟!钱钱钱!”一边奋力追赶,可小车往新桥方向疾速冲去,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。昏暗的路灯下,街头空无一人,只剩下小车尾部喷出的浓烟四处弥漫,又很快烟消云散,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直刺鼻子。 
 
“你们妈卖?!我日你先人!”我顿足捶胸,双手乱舞,大骂不止,旋即才想起烟摊没锁,才赶忙跑回去。要是烟摊又被偷了,岂不两头蚀财,倒楣透顶?
 

 
2
 
 
还好,烟摊好好的,1千多元营业款也在,我稍稍安心,但还是心里窝火无处发泄,就骂骂咧咧的狠狠踢了烟柜两脚。烟柜杂木做的,很结实,毫发未伤,倒是自已的脚踢痛了。 
 
“哎哟!”我一面揉脚一面骂娘,“妈的,两条阿诗玛,进价都要160块,老子今天赚的钱全部搭进去了都还不够,亏大了!妈的个**,哪天逮住你,要掰断你娃的手指!” 
 
可在哪里去逮?事发突然,又在深夜昏暗的路灯下,没看清车牌号,只记得两个人都很年轻,人模狗样的都穿着白衬衫,可没记住长啥模样。唉,算啦,只好自认倒霉,蚀财免灾了。 
 
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,明明一整天都右眼跳得厉害,却没引起重视。想到这里,我就打了自己两耳光,伏在烟柜上“哇哇”地哭了,汗水和泪水搅合在一起,烟柜上一片水渍。 
 
其实,我并不是一个脆弱的男人,32年来,我人生一塌糊涂,凄凄惶惶,挫折经历得太多了,早就变得很坚强。卖烟两年多来,我收到过若干次百元假钞,还被偷了1千多元,我连眼睛都没红一下。 
 
这次被骗100多元就哭,首先是不能原谅自己,太他妈的大意,对一次二次右眼频跳的友情提示充耳不闻。其次恨这两个骗子!开得起小车,也算先富起来的人,犯得着做这种事?最后是因为夜深人静,没人看见,一个总是失败的男人找机会偶尔哭一哭,借题发挥,发泄发泄,心里倒会好受些。
 
 
3
 
 
被偷了1千多元也是发生在一个深夜,记得那是我摆烟摊的第二年。我是1990年开始摆烟摊的,那时,摆地摊的门坎很低,做个烟柜,办个执照,买二三十条烟就可以开业。 
 
我和老婆建妹走了很多地方,看了很多地点,费了很多心思,最后才选择一个绝佳的位置:在光大街三叉路口上,交通要道,周围又有几个工厂,人流量,车流量很大,理论上讲应该生意好。 
 
卖了一年,尽管一天不挪,天天深夜收摊,可生意并不算好,勉强可以维持一家3口人的生计。那时,国营企业老盐厂正在改制,工人大批下岗,摆烟摊的越来越多了,几乎五步一岗,十步一哨,竞争十分激烈。 
 
我就和建妹商量,增加经营项目,买个冰柜,添个饮料柜,主营香烟,兼营冰糕,饮料,等等。又在离烟摊附近的电机厂里面,花50元租了一间小屋当库房,方便深夜存放这几个柜子。此后,生意才稍稍好些。 
 
俗话说,左眼跳财,右眼跳崖。那天,我右眼老是跳个不停,前前后后跳了20多次,不过我都没有在意,认为是受了热,眼屎多了作怪而已。
  
平时深夜收摊的时候,我都是按照先推烟柜,后推冰柜,最后推饮料柜的标准流程作业,“咕咕咕咕”地将三只柜子一一推进电机厂的那间小库房后,才结束一天的生意。可那天脑壳卡了,或者说撞了鬼,竟然先推冰柜入库。 
 
当我耗时3分钟推完冰柜转来的时候,才想起该先推烟柜。于是,骂了自己一句,就去推烟柜,那知磕磕拌拌的,推起很不顺当。我一看,烟柜的门是敞着的,正一开一合地前后碰撞,锁也被撬了。 
 
我赶忙蹲下去找钱口袋,可哪里还在?我脑壳“嗡”的一声,头都大了!“妈呀,那可是1千多元呀!”我整个人都瘫软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,半天爬不起来。
 

 
4
 
 
我知道被贼娃子盯上了,恐怕还被盯了很久。这个贼娃子像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,一直躲在暗处窥视,等待机会。先推冰柜,就给了他机会:蹲在某个黑暗角落的贼娃子立即扑上去,撬锁开柜,拿钱口袋走人。前前后后不到两分钟,神不知鬼不觉,很像谍战片的某个场景。 
 
损失了1千多元巨款,虽然很心疼,但不是特别伤心,更没有哭的意思。我晓得光大街下岗的人很多,吸粉的人很多,街头混混很多,被偷是迟早的事,不被偷倒是不正常的。就让他偷去吧,好在不是抢,没伤人。只是自己日后要多加小心,多加防范。 
 
我恨这个贼娃子,但相比之下,我更恨开着小车变相抢我两条阿诗玛的那两个骗子,他们为富不仁!可恶至极!俗话说,饥寒起盗心,他们既不饥,又不寒,完全是贪婪!看来,先富起来的人都是坑蒙拐骗之徒!我他妈太老实,建妹也太愚昧,靠卖老实屁股找得到啥子钱啰?
 
 
5
 
 
我在烟柜上哭了几声,近似干嚎,就抹了抺脸,一看表都深夜两点过了,但我还不想收摊,还想干点啥子事。我愣了愣,终于下定了决心,一拳捶在烟柜上,站起来飞快地往电机厂门卫室跑去,敲开门后立马打电话给薛三,叫他马上送一条那种红梅烟过来,然后又飞快地跑回烟摊。 
 
红梅烟很好销,用现在的话说叫“爆款”,只是利润低,卖1包才赚几分钱。好卖的烟盗版就多,“那种红梅烟”就是盗版,进价两角钱1包,卖4角。火车站的烟饭子薛三硬劝我卖这个烟,说利润高,对半赚。 
 
薛三跟我说过很多次,还手把手教如何我卖假烟,“假烟真烟掺杂卖,见人打麻糖,不卖熟人,卖过路客,一般不会出问题。”我也动过心,可建妹死活不同意。现在,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卖! 
 
我想抽完1支烟,薛三就该到了,他骑两轮很快,就往兜里掏烟,才想起今天两包向阳花都抽完了。向阳花1角钱1包,是最便宜的香烟。我就想在烟柜里再拿1包,却又舍不得,还担心建妹骂人。建妹规定每天只能抽两包,既是节约,又是担心我的身体。她的话我必须听。 
 
我就拿出1包红梅,放在手里轻轻摩挲,又凑近眼睛细瞧,如此热销,到底啥子味道,好想尝尝。心想抽出一支,然后封转去,买烟的也发现不了。 
 
我就小心翼翼地撕开封条,抽出一支,然后往封条上抹了点胶水,又封转去,再抖动了几下,让19支烟在烟盒里挪动位置,保持均匀,看上去与20支装的无异。 
 
最后,点燃红梅,狠狠地吸了一大口,把烟雾全部吸入肺里,并憋了一会,才徐徐地吐出来。啊,真香啊!口感超好! 
 
“不倒楣,抽红梅!”但愿如此呀!
 
 
6
 
 
我家在光大街大来井的平房群里,低矮,破旧,歪歪扭扭,摇摇欲坠。表面看上去很宽大,可一旦被都已经成家的7姊妹加上父母平均下来就很小了,8家人每家只有8个平方。20多个人挤挤挨挨地蜗居在这个不到90平的破房子里,勉强可以遮风挡雨。 
 
当我拿着薛三送来的那条红梅回到家里时,已经凌晨3点钟了。娃儿熟睡多时,一张小脸红扑扑的,建妹还没睡,背对着门正在洗衣服。 
 
自卖烟以来,不管我多晚回家,建妹都会等我,不是洗衣服,就是记帐,要不收拾东西,总是摸摸索索地忙来忙去。尽管家里都是一些不管钱的物品,但一一归类,摆放有序,看上去井井有条,很是整洁,温馨。 
 
去年被偷了1千多元,金额太大,我没法瞒她,可这两条烟我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,反倒还说,“今天生意好,收摊生意都卖了两条阿诗玛。” 
 
“那今天卖了千多元哟?”建妹边搓衣边扭头问。“是啊,不过没拿到钱,朋友赊的,下个月付帐”。我苦笑一声,一个月时间,我东挪西挪肯定能将160元亏空搞定! 
 
建妹叫张建英,是舒平镇柏杨村的人,比我小6岁。我们本来八杆子打不着,但我30岁了在城里还找不到对象。我妈急了,就拚命托亲戚向农村提亲。 
 
我想我唯一吸引她的是我的城市户籍,当年,农村人能够嫁给城市人还是很有面子的。我们个子差不多高,两个矮子你不嫌弃我,我不嫌弃你,很快走到了一起,谈婚论嫁,生儿育女。
 
 
7
 
 
“哟!你拿红梅烟回家干啥子?”建妹衣服搓完了,正要端起盆子去清洗,一眼看见这条红梅,就瞪大眼睛警惕地发问。 
 
我本来是想悄悄地卖假烟,但我们是分工合作,她卖早晨,上午,我卖下午,晚上,绕不开。就准备跟她好好谈谈卖假烟的重要,必要和技巧,务必说服她,拉她下水。哪知我还没吭声,她就发作起来。 
 
“七墩,卡脑壳,你又想卖假烟嗦!跟你说了多少次,你就是不听。我们要摆长摊,做长久生意,你把我们烟摊的名声搞坏了,生意搞垮了,叫我们俩娘母喝西北去?” 
 
说罢,放下盆子,一把夺过红梅,在灯下左看右看,“一看就是假烟!好啊,七墩,你真要卖假烟!我叫你卖!我叫你卖!”建妹一下把假红梅扔进洗衣盆的赃水里,还狠狠地揣了两脚。 
 
我心头火起,猛地一巴掌掴过去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在夜深人静的屋里回荡。建妹应声倒在洗衣盆旁,左手捂着脸,右手指着我,惊恐地大哭起来,“你打我!你敢打我?” 
 
这一巴掌和哭声虽然没把娃儿吵醒,但却惊醒了妈,老汉(父亲)和哥嫂,老汉的咳嗽声不断响起,哥嫂也在昨昨呼呼地叫唤,“七墩,建妹他们咋啦?” 
 
我顿时怂了,我这个丑八怪没钱没工作,一直找不到对象,如果建妹不是农村人,也不会嫁给我,我就铁定打一辈子光棍了。结婚前,我发过誓,要好好待她,糟糠之妻不可欺啊!
  
可今天咋啦?竟然出手打她?我赶忙跪下去,说自己错了,求她看在娃儿,妈,老汉和兄弟姊妹已经熟睡多时的份上,别哭了,“我认错还不行吗?不卖假烟还不行吗?”建妹这才压抑着,但还是抽抽泣泣地哭了半夜。 
 
第二天,建妹一早起来做好早饭,送娃儿上学后,就去守摊了。我八九点钟起床收拾被子时,发现建妹的枕套还是湿的。我摸摸我的枕套,居然也是湿的,难道夜里我也哭了不成?
 
 
8
 
 
我在家里排行老七,大哥,二姐,三哥,四哥,六哥都下过乡,五哥“三抽一”留城。我也属于下乡的范围,老汉不想让我下乡,就托关糸,好歹替我办了个病残证。啥病症致残我记不得了,反正不是侏儒症,因为我比侏儒还高两公分。 
 
后来,大哥顶替老汉,二姐顶替妈,再后来,三哥,四哥,五哥,六哥都有了正式工作。再后来,三哥,四哥,五哥,六哥也先后下岗,只剩下大哥和二姐在岗。这是后话。 
 
我又矮又黑又丑,国营单位招工指标紧张,区属企业嫌弃没人要。我就只好去街道企业比如捻线厂,钢球厂打零工。这些小企业经不住风浪,我去一家干个一年半年,就垮一家,总是干不长。 
 
我就干脆去卖蔬菜,卖凉菜,又挑起担子卖凉粉,东一榔头西一棒,鼓捣这鼓捣那,但总是生意不好,干不长。我冥思苦想,天天琢磨,一直不晓得自己该干啥行当。 
 
1990年,我和建妹合计了很久,才硬着头皮试着摆地摊卖烟,一年下来,生意还勉强,看来行业选对了,可以做长久买卖了。 
 
摆地摊叫自谋出路,自己给自己打工,但不算正式工作。没有正式工作,就没有医保,社保,要想日后老来有退休费,生疮患病啥的有个保障,就得自己买医保,社保。范妹还要多买一样一一农转非! 
 
当年摆地摊成本很高,我每月要交150元摊位费(1个柜子50元),100元税款,48元工商管理费,还有库房费50元,每月的钢性支出就近400元,比一个熟练工人的月工资还高。 
 
所以,我压力很大,钱对我们非常重要!这个小烟摊就是唯一的摇钱树啊!咋子才能让这颗树多掉些钱下来呢? 
 
不卖假烟,要想生意好,多赚钱,那就只有增加营业时间,卖通宵。卖老实屁股,虽然是笨办法,但也没办法。 
 
薛三告诉我,“光大街辕门口摆烟摊那个何跛子已经卖了3个多月通宵了,生意很好,吃夜宵的,上夜班的,开出租的都要来买。当然,买假烟就生意就更好,夜里路灯昏暗,又抽了一天的烟,嘴巴早就麻了,谁看得出来?抽得出来?人家何跛子卖得上好!” 
 
薛三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,但卖假烟绝对不行,建妹知道了肯定要闹离婚,干通宵倒是可以考虑。

(未完待续)


题图:源于网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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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修林 ——

子承父业当过铁匠,大学毕业后曾任《点子报》、《周末汇报》主编,盐都播报记者。一生一事无成,却无半分憾事。努力过,自助过,天助过,一切足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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